程烈回视她，温和地也笑起来，他说道：“不是贪心……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我最偏心姐姐你，所以我希望，所有好的一切都给你。”
今宜依然在笑，今晚她绝不会在弟弟面前流露半分愁绪的。
半小时要到了，今宜最后拥抱了下程烈：“那姐姐走了哦，再见，小烈。”
“好，再见，姐。”程烈说。
今宜坐上了贺骐峥开来的车，贺骐夜则和下午时一样坐在后座。
车子启动后，今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就见程烈还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离开。
那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住地眼眶一热。
……
贺骐夜、贺骐峥还有今宜三人一早说好了，1月2号的凌晨他们再离开这个梦境世界——等程烈生日的这天彻底结束后。
1月2号来得很快。
时间过了2号的0点后，今宜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一家四口的合照，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躺到了床上。
……
她离开了——他的姐姐，离开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站在自己位于X5战队的卧室的窗边，程烈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温和之上，还有十分克制的难过和明显的困惑——
如果相遇就是为了分离，那么相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足以容纳25名外来者的梦境副本，此刻依然深陷入梦状态的外来者还有23人，至于姐姐和那位一分为二的姐夫——他们这两位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意识到了梦境的破绽的外来者，今天夜里离开了，在他新一年生日隔天的凌晨。
程烈本该无比习惯这样的分离的——毕竟姐姐就算不是此时离开，等到梦境结束了，姐姐他们也还是会被传输离开的。只有他，他会一如既往地停留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而后在下一次梦境开启时记忆清零，从头开始，履行自己的使命。
使命——是的，辅助所有双10梦境有序地运行下去，就是他这个……或者说他这段核心代码被这颗星球赋予的使命。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双10梦境产品都拥有十六段共同的核心代码，而他就是那十六分之一。
如果他一直只是一段冰冷的、不会出错的、会根据需要运行不同角色的代码就好了，身为一段代码，他本应永远体会不会到真实的喜悦、激奋、惊喜、满足、迷惘、痛苦、愤怒、孤独……他可以模拟出这些情感反应，但他永远不会真实地拥有这些情感……然而某一天，不知从何处产生的一个极其细小的偏差，让他萌生了自我意识。
萌生了自我意识之后，他开始体会到了真正的情感——不是由程序模拟出来的情感反应，而是真实的快乐与悲伤。这些情感本不应该由一段代码拥有。
最初能体会到那些丰富多样的情感令他觉得新奇，为此他还曾悄悄违背过梦境世界的记忆清除法则——也即绕过另一段核心代码的‘洗脑’，保留了自己过往的记忆进入梦境重启状态。
为了不被debug，那时保留了记忆的他并不会利用自己的记忆做出任何干扰梦境世界运行的事，他只是观察，不停地观察这个对他而言尚十分新奇的世界。
然而这样的新奇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段时间以后，新奇化作了孤独，他开始深刻地认识到，身为一段拥有了自我意识的代码，其它的代码不完全是他的同类，而那些进入了梦境世界的外来者同样不是他的同类……或许这么说会令人觉得十分矫情，但事实就是，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孤独，他就像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异类……或许有一天他会自行选择走向毁灭的结局。
新奇消失了以后，他不会再特地绕开记忆清除程序了——
在过往不知道多少次带着记忆重启梦境后，他已经把梦境世界的运行规律摸得十分清楚了，每次梦境重启后，最大的变数也就是那些外来者们，可新的外来者们也已经很难再给他带来什么新的体验。他开始习惯了在每一次的梦境开始时记忆归零，在每一次的梦境结束后才解锁自己的全部记忆，然后继续清零……周而复始。
在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中，他并没留下什么特别珍贵的回忆，那一次次的梦境除了一再提醒他那些外来者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提醒他在他选择灭亡之前，孤独将一直伴随着他以外，大抵也没别的什么价值了。
或许再经历最多二十次，或者十次……也可能是五次的重启后，他就会选择扼杀掉自己这本不该生出的意识了吧——在新一轮的梦境重启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然后记忆归零，他再一次出生了。
出生、长大、拥有一个他非常喜欢的、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好奇怪，他居然会天生这样喜欢一个外来者，即便是在他失去记忆的前提下，这件事也很不可思议。但无可争议的是，姐姐对他真的很好，好得令他自萌生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生出了贪念——
一个多月前姐姐和姐夫摊牌的那个傍晚，他比所有其他人都更早地意识到了如果他不阻止姐姐去赴约，那么结果将是姐姐很有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发现这个梦境世界的破绽的人。他那时也曾起了私心，想过要不要追上去拦住她——对彼时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他而言，只要他想，他可以在这个梦境世界里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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