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贫穷，厨房就算是会客的大堂。
但此时是家丑不可继续外扬，便将批判的场所选在了最大的卧房，也就是于千水和马氏的房间里。
换了一身干衣服的于明风和于枝枝跪在了地上。
看于明风，一身懒散，屁股完全坐在脚上，状态歪七扭八，眼睛转悠悠，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看于枝枝，上半身挺直，跪得端端正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毫无杂念，写满了不屈的信念。
只这一个动作，便高下立判。
赵氏看着二儿子这扶不起的样子，有些恨恨地盯着于枝枝。
不知道这赔钱货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让她看着发怵。
“赵氏，收起你的眼睛。”
坐在火炕上的于千水吧嗒吧嗒地吸着烟，苍老的声音让赵氏悻悻低头。
于明风13岁，于枝枝12岁。
于千水看着这年纪相仿的兄妹二人，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磕磕烟斗，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咱家的规矩是什么？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在家中说，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草丫先打了于明风，这点，爷爷罚你，你可有不满？”
于枝枝摇头。
于明风眼中划过得意。
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草丫知道自己犯了错并勇于承担，爷爷很欣慰。但是，究其原因，是明风招惹在先，是赵氏言行不佳，也是我们有所疏忽。所以要罚，也要大家一起挨罚！”
于千水的话让于明风跪不住了：“爷爷，草丫把我按在水里，又把我打成了……猪头。明明我是受害者，凭什么我要挨罚？”
于千水懒懒地抬起眼皮子，不怒自威的眼神看得于明风哑了声。
见他不语，于千水便道：“草丫，于明风对你说了什么，你说给大家听。”
于枝枝高声说：“二堂哥说我是赔钱货，不配吃好的，还把不识水性的我推倒在了水里。之前二堂哥也多次抢了我的果子、柴火、野菜，回来全说是自己的努力成果，说是只要我说出来，他就会打我。草丫不明白，家里的农活我在做，弟妹我在照顾，除了人小力气小些，从不拖家中后腿。怎的我成了大伯娘和二堂哥嘴里的赔钱货？”
看着12岁的小姑娘眼睛干净明亮，带着浓浓的疑惑，赵氏和于明风不好意思撇过头去。
于枝枝再加一把火：“对了，今日是娘和大伯娘在家做饭，我和二堂哥去山上捡东西。怎么我回来时，厨房里只有娘一个人啊？”
“赵氏！”听到这里，马氏坐不住了，站起来想打赵氏两巴掌，但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于明风，还是收了手。
最后马氏只是恨恨地点在了她的额头上：“你真是比老娘还耀武扬威！老娘还不分什么男男女女高低贵贱，你仗着生了两个带把的就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我呸！也不看看你姓甚名谁，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嚼老娘亲孙女的舌根子！”
赵氏躲躲闪闪，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娃娃当众骂自己。
马氏又补了句：“我老太太吃了40多年的盐，你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别憋着坏心眼子去折磨我孙女，哪个孙女都不行，你亲生的那个更不行！要是让我发现了你再骂家里女娃娃是赔钱货，于朵就由我老婆子亲自养！”
于朵，就是赵氏亲生的小女儿。
发了一通飙，马氏气喘吁吁地坐了回去：“草丫受了委屈，今天中午奶做主，多加一个煮蛋！赵氏你亲自去煮，煮坏煮老煮难吃了，于明风晚上就别吃饭了！行了，我看你们就烦，快滚！一会儿吃饭！”
她一声令下，怕挨打的于明风先溜了，然后大家才跟在后面离开。
于枝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跪在地上，向着于千水和马氏深深磕了个头，然后离开了。
“草丫，你刚才这闹的，有点过了。”
她刚出去，就被秦氏拉到了角落里教训一番：“于明风毕竟是家里的男丁，干活考功名都得靠他。而且他还是你的亲堂哥，你怎么能手足相残呢？”
“所以我就得忍一辈子？娘，我12岁了，快到可以议亲的时候了。可他今天却推我到河里。但凡现在是夏天，我穿得再少些，我的身子都要被他人看光了，难不成我直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再有，他之前只是吓唬我，后面是打我几下。再到现在，他敢把我推下河。如果我不说，下一次会发生什么？娘，你和爹为公中操劳了半辈子，钱都给堂哥念书了，这么说你是不是害我的帮凶？”
于枝枝步步逼近，秦氏被逼到角落里，哑口无言。
她心里酸意升腾。
草丫是家里孙辈中最大的一个女娃娃，做的杂活也是最多的。
草丫的苦她不是没看到过。
但是生活本就穷苦，她能维持生计已经是很不容易，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这个孩子的心情？
所以这一拖再拖，就演变成了这样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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