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坐着发呆了片刻，一脸懵懂：“额娘，皇法法不爱弘晖，只是喜欢吗？会像弘晖送出灰灰一样，为了弘皙哥哥他们不要弘晖吗？”
空气中好似静了一瞬，气氛颇有些怪异，宜修一时间心揪着疼，不知该如何答话。
弘晖默默低头不语，眼里噙着泪，他从额娘的沉默中明白了，皇法法喜欢他，但这份喜欢不是独一无二的，会给弘晖，也会给别人。
宜修心中微动，斟酌用词地解释道：“弘晖，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你是额娘的骨血，十月怀胎生下你，额娘自是爱你胜过一切。”
你玛嬷小心翼翼地呵护你长大，费尽了心血，自然也是爱你入骨的。”
你是你阿玛的长子，他抱过你，给你换过尿布，抱着你入睡，哄着你进学……期许甚高，也、也有爱的。”
“你皇玛法呢？一日十二个时辰，八个时辰操心朝政，每日能和孙子们见上几面呢？”
“若你没有养在宫里，在他跟前长大，就跟你看五叔家里两个未曾谋面的堂兄一样，如陌生人一般，对吗？”
弘晖噘起嘴，声音微沉，眼中闪过一丝无助，却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
皇法法很忙的，每次去都批折子，还时不时召见各种大臣，好几天才能陪弘晖、弘春和明德几人玩一次。
宜修温柔地搂住弘晖，小声道：“其实，弘晖比别的孩子幸运多了，你五叔的两个堂兄只在宫宴上见过你皇玛法，八叔家的弘旺也只见过三回儿，上回还是额娘带着他去参加你玛嬷生辰宴之时。”
当宜修把着弘晖的脑袋揽入怀中时，弘晖思绪飘得很远。
皇法法对自己挺好的，在宫里他隔三差五可以和皇法法玩，每天都能去二伯书房转悠，二伯娘和玛嬷对他更是有求必应……和叔叔伯伯家里其他孩子不同，自己是个异常受宠、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玛嬷以前也提醒过自己，他是阿玛的嫡子，是从小长在皇法法跟前的皇孙，地位是尊贵的，不用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宜修见儿子皱着眉思考，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差点让她没忍住笑出来，眼神柔和地要滴出水来，语重心长道：“额娘说这些，不是要你讨厌你玛法，而是要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但这不是弘晖的错。”
“世上本来就是这样，有喜欢就要讨厌，有爱也会有恨，没有必要追求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只求自己爱自己，让爱自己的人能好好的就成。”
“弘晖，往日额娘和你玛嬷、阿玛把你保护的很好，没有让你直面过外面的风风雨雨，可你过完年就要去上书房，那里有很多讨厌你或是不喜欢你的人。”
“可你身为皇孙，必须要入上书房学习，开智明学，知礼仪懂进退……除非你要像城外庄子那些懒汉一样，碌碌无为、靠家人养活，或是跟你五叔、七叔他们一样，彻底脱离皇家核心圈，心甘情愿地散漫一生。”
“我不想那样活着，我喜欢乾清宫，喜欢坐在皇玛法腿上看他批折子，喜欢听二伯给我讲大清建朝的故事，喜欢大伯教兵法……想做大清的肱骨，想成为举世瞩目的人。”弘晖仰头直视宜修，童音清脆，“额娘，您是怕我去了上书房被欺负，对吗？”
“是，是，额娘的弘晖心志高远，真厉害！”宜修抱紧弘晖，忍不住落泪，既为现在的弘晖聪慧懂事，又为上一世的弘晖不甘、遗憾、悲痛。
弘晖用小手拍拍，试图让哭许的额娘能顺顺气，“额娘，我明白了，一定、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
“不，这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宜修抹去泪水，郑重其事道：“皇宫里危机四伏，很多事压根是你无法想象的，是你玛嬷、二伯娘还有额娘暗中替你挡住了各方的窥伺，但你一入上书房，就要直面旁人的恶意、打压、排挤……”
“很多、很多从没发生的事儿都会发生，额娘不要你照顾好自己，要你懂得保护自己，能够打得一拳开、挡得百拳来，可以不主动害人，但决不能任由别人害自己。”
“人可以心善，但慈不掌兵，要内心足够强大，才能让仁、善、慈不背刺自己。”
弘晖若有所思，眨巴眨巴眼睛地点头，眼睛亮亮的，显然是真上了心，听懂了一些。
宜修见状拉着他走到柜子前，拉出个三尺长的箱子，里头有很多小匣子，分门别类地装着药瓶、银票、碎银、珠宝首饰……以及满满一盒的卖身契。
“保护自己的第一步，就是收拢好身边人，不让别人有机可乘。所以，你要懂得御下，懂得防备，懂得谨慎。额娘今日罚你的随侍小太监小昌子，就是要给你施恩的机会，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涂上第二天就能好；
又赏了一个新太监小亮子给你，是要你学会如何恩威并施，不让奴才一家独大，这是小亮子一家的卖身契，这是小昌子两个姐姐的卖身契。知道要怎么做吗？”
弘晖摇摇头又点点头：“要赏小昌子金疮药，卖身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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