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寒身形一怔。
江晚梓的声音轻轻的：“得知真相的时候，我确实有过恨他，甚至只想跟他划清界限，不想接受他所有的好。可……”
“我又不得不去承认，我其实没有那么恨他……甚至，如果当年不是他，我这辈子或许都过不了一个很充足很美好的寒假。”
“那个寒假，是他教我在那群小孩辱骂我的时候，我该怎么应对；是他教我怎么采草药才能保护草药根须，这样才能卖到更好的价钱；是他教我在跟商人谈价时，怎么讨价还价才能拿捏对方；是他告诉了我很多外面世界的趣事，让我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甚至，因为离开又回来，给全村的人播了露天电影，我才看到人生中第一部电影……”
说着说着，江晚梓便笑了。
“那时候我们都好穷，江鱼村距离城市又远，大家去一趟来回得一天一夜，那时候没钱的人家极少出门，我也是。”她说着，“虽然那时候刘婆婆不缺我吃穿住，但也仅仅只是不缺，想要另外买其他东西甚至是贵点的东西都是奢望。”
“我理解婆婆养我的难处，也极少跟她提要求，平时放假都会出去干活挣点零花钱。”
“我从来没有出去过江鱼村，他给村里所有人放的那部电影应该是那个村里很多人看的第一部电影。”
江晚梓抽噎着：“我永远记得那部电影，主人公为了买得起自己最喜欢的一个足球，每天帮人干活，每天都干，干到最后吐血了，结果被老板看到以为他隐瞒病情，工资都没结就把他赶走了。”
“不过好在，那个人很努力，最后也买了自己最喜欢的足球。”
“你知道最后那个主人公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吗？”江晚梓从沈郁寒怀里坐起，望着他眼睛。
沈郁寒心疼得要命，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笑了笑：“不知道。”
其实他是知道的。
那部电影他看过，叫《迈德的足球》，是一部很古老的M国电影，主人公从小喜欢踢足球，为了买到自己喜欢的足球，很努力很努力。
后来他每天都踢着那个买来的足球，最后踢成了着名的足球明星。
“他最后变成了足球运动员，成为人人敬仰、拥有很多很多球迷的足球明星。”江晚梓眼里熠熠发光，“电影播完后，他找到我，对我说了一句话。”
或许这辈子她都忘不掉陈生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晚晚，你会成为迈德一样，成为最亮的一颗星。到那时候，没有人欺负你，会有人一辈子爱你、保护你。”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从被江军毅接回江家，后来嫁入沈家，她都在怀疑。
这辈子没有人会爱她，保护她，她能做的只有好好爱自己，好好保护好自己。
直到现在——
江晚梓望着沈郁寒的眼睛，那里深邃漆黑，仿佛能把她吸进去。
在这个男人在沙漠里愿意用血给她续命，只想让她活下去的时候，她就知道，陈生当年说的话实现了。
她拥有了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那个是沈郁寒。
一个愿意为了让她活着而愿意放弃自己生命的男人。
沈郁寒看着她，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看着她悲痛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过：“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选择救他。”
她何尝不理解他的苦衷。
当时那样的情况，他们连自己都难以自保，更别说救陈生。
如果他们留下，他们或许就永远被扣在Y国。
当时沈郁寒的选择是自私的，可他是为了她，才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能怨他。
江晚梓抿了抿唇，摇头：“我不怪你，”垂下脑袋，“只是觉得……对陈生来说，我们或许很自私。”
愧疚这一关，在她这里，比他还要难跨越过去。
沈郁寒再次把她揽进怀里抱住：“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只要你能活下来，我想……陈生也会跟我当初在沙漠里一样，愿意选择牺牲自己，替你挡下所有枪口和子弹。”
“晚晚，不要太过自责和愧疚，那样的情况下……他不会怪你的。”
一直隐忍的抽噎和哭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江晚梓揪紧男人胸前的衣襟，脸埋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那天大哭一场后，江晚梓情绪好了很多。
只是她心里还是愧疚和自责，愧疚当初没有选择救陈生，自责自己原来这么自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沈郁寒了解她所有的细微情绪变化，知道她只是表面看起来好了很多，其实每天夜里还是做噩梦。
那每个噩梦里，都是陈生从飞机舷梯滚下，鲜血从他胸口的伤口处不断涌出的画面。
历历在目，难以抹去。
江晚梓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半个月。
一天，她突然对沈郁寒说：“沈郁寒，我们找个机会去Y国把他接回国吧。”
沈郁寒正给她喂粥，手一顿。
他知道她话里的这个他指的是陈生。
江晚梓扭头，看向窗外。
春日里万物复出，是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说：“他曾经对我说过，自己他死了，绝对不想客死异乡，他想让自己葬在自己的家乡——力阳县，那里有他的妈妈和爷爷奶奶。”
沈郁寒望着她又清瘦了很多的身形，喉头滚了滚：“好。”
这时，白奕敲门走进来。
白奕走过来，看了眼沈郁寒，看向江晚梓，出声：“夫人，外面有人找。”
江晚梓回过头：“是谁？”
“她说她是陈生的妹妹——陈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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