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廖东的心染上几分感伤。
犹记得母亲方陷入昏迷时……
医生作出诊断：病人醒来的可能性很大，但由于伤及小脑，即便日后醒来，病人也会出现平衡障碍，无法再像往日那样登台跳舞。
年幼的他惊忧，耳旁是父亲的惊呼：“这怎么能行，这是要了平娟的命啊！”
医生温凉的目光扫过父子两人：“目前，先耐心等待病人恢复意识吧。”
廖东与父亲等了母亲一年，她未醒。
待父亲失了耐心，不告而别，廖东独自一人等了一年又一年，她还是没醒。
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守着寂寥的他趴在母亲枕边低语：“妈妈，你睁开眼睛看东东跳舞，好不好？”
其实，他多少懂得母亲的决绝：对于一位职业舞者而言，因伤苟活于世，无法登台跳舞，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真不如此生长眠不醒。
——
“廖东？”
景行站在窗边唤他，将他从回忆的泥沼里拉回现实。
“学长。”廖东抬手捏了捏眉心，趁机敛去眼角几欲泛起的湿意。
景行招呼他：“来，站近些。”
两个大男生肩并肩立于窗前。
青天白日，阳光熠熠，美好铺洒在他们身前，预示着未来可期。
“斯漫的毕秀就拜托你了，我这个样子实在是有心无力。如果不是斯漫要我来看编舞，我应该离校前都不会再踏入舞房一步。”
景行叹气：“这个作品，我和斯漫一起构思、编舞、打磨，花费许多心思。因伤无法亲自参与最后的表演，是我的遗憾。”
“院里给我特殊照顾，允许我提交既往的原创编舞视频作为毕业大秀的作品。这多少不够公平，也胜之不武，我实在惭愧，但也无奈。”
舞者，从来都是以舞说话，站在台上起舞是他们的骄傲。
若有一日锋芒不再，脸红羞愧，那也和舞有关。
廖东侧头看向景行：“这个作品，很惊艳。它已经说明了一切。学长，你一直是我心里的榜样，绝对当得起‘优秀舞者’。”
景行拍了拍廖东的肩，笑得决然：“你记住，这是姚斯漫独创的古典舞——《伞下遇荷》。”
“学长？”
“作品于我，可有可无。但于她，锦上添花。”景行自嘲地笑，“我本是要做这‘花’的，但现在只能是作品本身来抵了。”
廖东多少能看出景行和姚斯漫之间的不同寻常，他没去说破。
“学长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捡了个清差，去‘舞心工作室’做编舞助理。”
编舞……助理？
廖东顿了顿：“刘老师的工作室？”
“嗯。”
廖东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动：“长远的呢，学长以后有什么打算？”
“长远打算？”景行笑，沉吟片刻，“走一步，算一步吧。谁知道‘以后’呢？”
廖东不死心：“学长不打算离开沂川市寻发展？”
他分明记得系主任说，东方歌舞剧团已经给姚斯漫发来了聘用书。
景行不假思索：“不打算。”
廖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心里漫上酸涩：“学长，学姐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以为那是爱情，他们之间分明有爱，也深情，却偏偏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
景行与姚斯漫之间那可望不可即的情意，让廖东唏嘘且心生惆怅。
他与单妮之间的关系，何尝不是另一种翻版？
他们守着爱与默契，却兜兜转转，让他求不得。
一切似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廖东结束送餐的兼职，一早骑车赶去柒吧，他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想立刻、马上见到单妮。
他知道她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在某一时段，而且最近她似乎有意在避开他，但他仍旧抱着一丝希冀。
他在心里祈祷：单妮今晚会来，一定会来。
-
雨季，为方便客人或路人临时躲雨，柒吧加装了复古棚式屋檐，还在雨檐下安置了复古桌椅。
单妮慵懒地坐在铁椅上，喂黑豹吃粮。
一向挑剔的小家伙，面朝女人端正地蹲坐在圆桌上，琥铂色的圆眼紧盯着她的手——
不对，是紧盯着她搁在手心里的那粒猫粮。
漂亮女人，黑色猫咪，复古店铺，自成风景。
廖东刚把车停稳，立刻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对焦、调光、加白平衡、拍照定格。
单妮似有所感地转头，黑豹趁她不注意，偷吃了那粒粮，这才跟着调转目光。
他并没有因被当事人发现而显露惊慌，反而神情自若地趁机又抓拍了两张单妮和黑豹的正面照。
廖东调回主页面，锁好屏，将手机揣回裤兜。
他唤：“黑豹。”
黑豹闻声起身，正欲跳下桌子，被单妮半道拦截，紧紧圈抱到怀里。
“黑豹你这么自来熟？遇到坏人怎么办？”
廖东看着单妮无奈一笑，抬脚朝一人一猫走去。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偷拍我？”
他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拿手机对着我，是在干嘛？”
“没对着你，”他笑，“找背光，看时间。”
“对着我，找背光？”
她是他的光，手机竖起，自是背光。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单妮不信他这鬼话，这段时间，他说话真真假假，虚得很。
她扬起下巴：“猫粮，你来喂。”
“好。”廖东应道，倾身，伸手去拎猫粮袋子。
单妮瞅准时机，伸出白皙的小手去摸他休闲工装裤的口袋，被他有所防备地按住。
她的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微凉感传递到他大腿上。
奇怪，明明是凉，却让他生出几分燥。
廖东挑眉：“准备偷我手机？”
她蹙眉：“贼喊捉贼？”
他笑：“这是承认自己有非分之想了？”
“……”
非分之想？？？
单妮挣了挣手，他顺势卡住她纤细的手腕，覆着她的手塞进口袋。
廖东垂头，沉声问：“那你想摸什么？”
“……”
“不是手机，是钥匙？还是别的？”
他的大掌紧紧压着她的手，此时此刻，她的手心隔着衣料触到他大腿的结实与暖热。
这也太无赖了，绝对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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