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看看傅闻青，又转向秦山，口气里带着歉意说：“小山，昨晚你大哥回来后和我商量说，过两天他得出一趟差，要去好几个地方，时间估计会比较久，嗯，至少得一个多月吧。厂子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没人看着肯定不行，就只能由我去顶一顶。所以嘛，家里我可能就不太兼顾得上了。你们俩的中午饭，早上嫂子会做好的，可吃的时候得放微波炉里热热，味道估计就……”
“大嫂，你别担心我们了，厨房里摆的东西我都熟，就算是自己来做饭也行的！”秦山急忙表态让赵月放心，想也没想话就说出了口。
傅闻青却是望着赵月不语，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秦山那么懂事，赵月还挺开心的，眉头一松说：“你自己做饭那可不行，你哥也不能同意的。厨房里又是刀又是火的，你还是别去了。放心吧，工厂隔家也不远，嫂子能两头跑跑，准保饿不着你们。”
“嫂子你不用两头跑的，呆家里就行！”猝不及防的，傅闻青一嗓子嚷了出来，嗓门又高又亮，中气十足，吓了秦山和赵月一跳。她可真不愧是唱美声的。
赵月怔怔地望着她问：“怎么了？青妹子，你……你是觉得，我管不了工厂啊……”
傅闻青在她的手背上拍拍，一个劲摇头：“嫂子多心了，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能帮大江哥管理工厂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何必辛苦你呢？”
“啥？！”赵月和秦山同时惊叫了起来，他们当然都清楚傅闻青指的那个人是谁！
“我……我不能……”秦山的脸胀红得快要发紫了，手足无措地在板凳上扭来扭去，恨不得在哪儿找条缝隙钻进去。
赵月也着了大急，她知道提让秦山管工厂就是犯了他的忌讳，他怕是又要像前段时间那样发疯了。好不容易才帮他恢复了正常情绪，可不能再刺激他，让他变回老样子呀！
傅闻青却当仁不让，再次拿出她杀伐果断的霸气，理直气壮地质问秦山：“什么叫做你不能？你大哥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有哪一件是你没有能力做到的？工厂是你们家的，所有家庭成员都有义务参与管理，我说的有错吗？大江哥外出公干，厂子里的事得交给信得过的人，由你代为打理几天为什么不应该？你说的不能，不过是逃避的借口，你难道要逃避一辈子，就这么让你大哥大嫂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一辈子吗？”
“青妹子，你别再说了……”
如此凶巴巴强逼秦山，赵月越看越揪心。
秦山不是她亲弟也胜似她亲弟，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将终身在黑暗中度过，她心疼得恨不得天天把他捧在手心里搓揉，又哪舍得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更难受？他们那样宠他，把他当易碎的瓷瓶保护起来，傅闻青总像是一点也不怜惜他，凭什么？
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却窝着火，赵月开始对傅闻青这个总爱一意孤行的姑娘有意见了。
傅闻青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袒露无遗，她甩开赵月拦她的手，仗义执言：“别什么别？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承认，管理工厂的人眼睛看不见确实不方便，可只要诚心想干，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认为自己不行，不过是找借口给自己画个囚笼，将自己禁锢起来，从此就和外界的事无关了。秦山，你老实告诉我们，在你还没有失明的时候，是不是就没打算过靠近工厂一步？因为哪怕只是听到秦桥工艺品厂的名字，也会令你回想起你父亲当初是怎么阻止你跳芭蕾舞的。所以，你拒绝接管工厂的真实原因并不是失明，失明之后，你反而有了这个绝佳的用来拒绝的借口。”
赵月张大嘴，愣愣地望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她明明才刚步入中年，却忽然就产生了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
她的思想转动得飞快，转而又自责地想，凭什么要对人家小傅有意见？她说的难道不是大实话吗？
傅闻青跟炒锅里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吼，根本就是她和秦江的心声，实话实说，哪怕秦山仍然是健健康康的，也肯定不会同意帮秦江去管工厂，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旁观者用撕破窗户纸的力气轻轻捅破，他们夫妻俩就可能会让那些话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提起。
一辈子供养秦山，让他衣食无忧，让他舒舒服服地想干啥就干啥，对他们而言无所谓，可对秦山又真的好吗？等到哪一天，秦山也老了，到底是会感激他们，还是会怨恨他们？
秦山仿佛被看不见的雷劈中，坐在板凳上一动也不动，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心里在想什么。
傅闻青还没嚷完，和赵月掰着指头算起了时间：“友谊赛这边，距离最终考核还有不到一年，我们确实得抓紧时间训练，如果有必要，我还得带秦山回家，让我妈妈指导我们，帮我们纠正动作上的错误。但我们哪能一周七天每天从早练到晚？专业舞蹈演员也很难做到呀。每天抽三到四个小时出来训练，对于业余芭蕾舞演员已经是非常理想的了，其他人还享受不到我们这样优越的条件呢。我是这么计划的，反正我有车，每天早上六点半开始，和秦山练一个半小时，到八点。然后用半个小时吃早餐，吃完早餐就开车送他去工厂。假如有必要，我可以陪他一段时间，直到厂里的工作他完全上手了，再放手让他一个人去干。等下午六点下班，我再去接他，然后我们晚上再练习两个小时。一天三个半小时外加周末两天，其余时间在工厂工作，这样是两边都不耽误。嫂子，你认为我这安排可行吗？”
傅闻青的提议哪能不行？赵月恨不得两只手都举起来表示赞同。
要她一个家庭妇女去工厂坐班，想想都头疼，每天她除了能在秦江的办公室里傻坐着，基本就不知道该干嘛了。万一有重要事情要做决策，她可该怎么办？是自己瞎指挥，还是打电话找秦江？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还不知得整多大的麻烦出来。
秦山就不一样了，他是不愿意接手，但只要能进工厂，管起事来，难说能一个顶仨，毕竟他是大学生，头脑还比别人灵活，处理一下厂子里的日常事务，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只是，赵月望着沉默不语的小叔子，差点就对傅闻青脱口而出：“不用了，还是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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